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che,1844-1900)曾說「畫家不只是複製眼前的景物,他們有所選擇、有所強調,呈現出真實寶貴的層面,因而值得讓人真心喝采」。
這話,放到林煒翔的畫畫作品身上,格外貼合。
對多數人來講,風景畫;這個題材似乎沒太特別可大書特書之處。可是,我發現;林煒翔儘管選擇的是這舊題材,但他應該算是我見過80年後台灣藝術家群裡,最受到廣大熱烈粉絲讚賞與追逐的一位。他的展覽前來欣賞的觀眾,知青;佔了很大比率。感覺上,每個人都對他的作品都有一段個人的故事與經驗想跟他分享,好像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張林煒翔的畫!
林煒翔說「對我來講,山水與風景是兩個不同的內容。山水, 是內心的。風景,則是一種眼睛所見的」。這也就是說,對他而言;他所面對的景,固然是一種極端外觀性的眼見。可是,透過畫布所呈現的則是,屬於自己內心所感受到的心景。
他為了要看合歡山東峰的日出,可以半夜3點騎著摩托車從新竹出發。一整天像個入定的僧侶遠遠地看著東峰在不同時間下的變化。他說「我恐怕一輩子也畫不出東峰真正的美,它在不同時間下的光影變幻、與空氣和雲霧的相處,它隨時都有不同的模樣。畫家再如何畫,也永遠不及大自然真實的美」。
於是,他畫了他內心的山水,而不是外在的風景。而這也與尼采所說的『畫家不只是複製眼前的景物』有了超越時空的契合。
林煒翔作畫拿的是西式畫筆,但面對創作這件事;我倒覺得他的精神基底更貼近傳統東方哲學思想。他讓自己回到真實環境以身體來領受外在變化,他重視自己與大自然間互動之下的體認; 甚至是大自然在教他怎樣看大自然自己的方法,而不是眼前即刻捕捉的景致,這種心理位置的不同,就讓作品的內在分出了心理高度。
林煒翔以一種反覆性的手法來推進出他內心對於山水變化的動態。這也就是能解釋他作品裡的溫度,為何是具有體溫,而不是只停留在色彩的情緒的堆積。最精湛的部分是在於,他拿捏下筆的輕重。他把自己在大自然感受到的空氣、濕氣密度,以不同粗細的乾筆交錯轉接來表達出畫裡的空氣與濕度空間,我認為;這個細節不能被籠統概括在他藝術所呈顯出來的空靈一詞。真實來講,如果他不是經年累月在大自然裡感受到山嵐從遠逼近時,空氣與水氣的變化,皮膚上毛細孔的細微改變,他絕對沒辦法畫出畫裡的空氣密度、水氣重量、風向走態⋯,還有層層疊翠被霧氣覆蓋的濃淡。
藝術,在這位藝術家身上,不再是畫筆在畫布上的運動,而是 一種更近乎個人修為與鍛造,是對自己內心的忠實、是無愧於大自然,而不是對外在環境交出成績單的問題。
大自然,教我們不要忘記了自己的心。
這話,合該送給林煒翔。
他畫的是內心的山水,不是眼睛所見的風景 — 林煒翔 聽風的歌
鄭乃銘, CANS〈亞洲藝術新聞), December 26,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