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黨若洪訪談錄

March 1, 2011
藝術養成階段
 
從復興商工、東海大學到西班牙、英國,這一路走來的美術教育和養成,帶給你怎樣的啟發和階段性的轉變?

答:基本上,求學階段是一個接觸的過程,並在這過程中引發興趣,我從永和國中美術實驗班、復興美工的美術實驗班開始,到考上大學美術系這逐次被當成人生目標的過程中,對當時的個人而言,會覺得畫水彩、靜物、素描是跟藝術有關的,但後來證實這都沒有任何關聯……不是說畫這些沒用,而是這些訓練是製造一個空間和環境讓你去接觸藝術,讓你的手和材料可以彼此熟悉,但能熟悉到什麼程度,就得看個人造化。
 
說到教育,只是一個接觸的過程,當時覺得讀大學美術系算是讓人生跟藝術接軌,但事實證明直到今日,這種關聯真的很飄忽……大學畢業後到西班牙念研究所,在經過逐步地思考的過程,才了解畫畫這件事與我人生的銜接,真實上是怎麼一回事。從這點再回頭看自己的養成過程,對照自己上一階段的想像,我才會說出其實那不過是一個環境,培育你的興趣並讓它不致於中斷,然後可以多方接觸一些藝術的訊息。
 
何時開始學習繪畫?
 
答:國中吧,但國小的時候,在師長、同儕的眼中,自己是被歸類為會畫畫的小孩。其實我從幼稚園開始,就對畫畫有知覺和印象,一般幼稚園小孩對於畫畫只是直覺的抒發,但我卻能感受到畫裡有「我」的存在,「我」可以主宰著這支筆。像幼稚園小孩在畫跑步的人的姿態,手的狀態都會像水管般,沒有關節或皺摺,但我就覺得這樣不夠,而會設法嘗試去加些線條、反覆修正,透過自己的方式去摸索而非經過訓練,去達到在某些程度上能做到些微擬真或暗示一點點透視的感覺,這不僅讓我感覺很棒,也讓我察覺到畫畫這件事裡頭是由「我」在控制著這一切,這跟小朋友情的抒發是很不同的。
 
為何選擇到西班牙留學?而不是更多學習藝術的人常去的法國、美國或義大利?

答:從今日來看,可能是對美國、法國的一種反叛吧,也不是刻意標新立異,而是我覺得自己不是屬於那裡的人。每一個選擇都會成為標誌你的座標,當時就是很屬意西班牙,除了嚮往那裡的環境或某些藝術家,學費較便宜也是考量之一。到今天我還是認為選擇西班牙很酷。
 
在西班牙留學有哪些特別的收穫?

答:比較過法國、美國、英國等地,我覺得西班牙是一個很適合做造型藝術的地方,它們有相當好的傳統,但並非指寫實技巧好的那種傳統,而是它是一個務實的地方,認真的看待「製作」這件事情。我們班上包含當地學生和外國學生,有個版畫老師為了照顧我們這些外地人,常用極盡簡單的西班牙語來告訴我們版畫製作過程所需注意的每個工序和媒材的特質。但如果去英、美留學,他們直接就要你去創作和發揮,我有些朋友即便到了研究所專攻版畫,也不見得熟悉這些媒材的屬性和狀況,當然也不一定有老師可以詢問或指導。

在西班牙的學校裡,有一台很大、可以印厚紙的版畫機,技師和老師花了一年的時間在調整它,試圖把它的壓力調到最完美,一年之後全部就緒,只為開了一門關於如何去印製某種特殊的版的課程……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棒的經驗。西班牙在造型藝術的訓練上,某個程度我感覺到他在告訴我們藝術家你必須是一個能成功製造出藝術品的機器,至於裡面所蘊含的思想或深度我們先不管,至少你要先製作出好的、漂亮的作品後,我們再來談下一個層次。
 
版畫課是傳授技術活,至於油畫課的教授通常不跟學生講什麼,除非你畫得不錯,教授才會來跟你攀談幾句,但談的也不是關於你作品的問題,而是建議你去看什麼電影啊、去哪間酒吧喝點小酒之類的,他像是你的好朋友般跟你相處,整個求學過程中,教授對於我的作品是相當肯定的。當時有很多同學一直等待著被教育,覺得老師都沒教什麼、都在混,甚至以罷課抗議,但我觀察到的其實是國情不同、方法不同。
 
創作剖析
 
你的創作是以自畫像為起點嗎?

答:簡單來講,是,但如同我之前的創作自述所講,從大學開始這麼多年來的創作雖是以自畫像形式呈現,當時未必那麼清楚地直覺這是自畫像,但在某一刻突然覺得我要叫它「自畫像」…其實這一切都是很後來才發現,之前畫布中一直出現零星、無意義的小符號,要到後來才為它們找到解釋,這些解釋有些是誠實的,有些是牽強附會的,為的是讓大家去理解這是我的創作……即便如此,我認為不管是自畫像或是我畫面中所有的元素,比如說狗和人、數字、撲克牌符號、槍或雨滴等,彼此間的脈絡都是在後來才出現的,其中關係或強或弱、或重要或牽強附會,全部交雜在一個複雜的整體中,這是後來才能看到的。所以說,大學時代雖說是在創作自畫像,但現在看來,這個自畫像已經跟我現在所講的自畫像大大不同,我現在說的這個自畫像在意義上還很稀薄、很虛空,但我並不為此感到焦慮或是急著把意義填滿,我相信若一個創作夠誠實,它的意義終究會被發掘出來的,但這意義未必是語言或文字能夠講述的具體脈絡,所以沒有必要現在就要把它解釋得那麼全……看我作品的時候,未必真的需要依賴這些脈絡或意義,它只是提供一些暗示、一個情境引導就夠了。
 
所以你覺得繪畫是一個媒介,觀賞者透過這個媒介自己去感受和想像?
 
答:我沒那麼唯心或那麼抒情,基本上,繪畫是一種物質的東西,某種程度也是種手工藝,但這個手工藝跟編織竹結這種技術手工藝不同,它更為抽象,就像一把小提琴不同人來拉,每個人都不一樣,但能帶給你感動的只有少數人,這種藝術性沒法具體說明與解釋……繪畫也是這樣,它是一種傳統的手工藝,是藝術家、畫布和筆的關係,你當然可以去閱讀這隻狗、自畫像或是其他符號間的連結關係,但誠實說來,這種解讀也未必需要,因為畫中有些刮痕啦、削光的處理,每筆都代表著我的思考,只是我選擇了可閱讀的形象(人、狗)去表現,而非全抽象的形式。
 
我剛講的可能比較適合套用在純粹抽象的作品中,這樣更有說服力,大家也比較好接受、好消化,但我有一個偏見,比如說有很多人買相機只喜歡拍風景、樹上的露珠什麼的,某個程度當然讓人覺得很美,但我認為那樣比較虛,畫面裡面一定要有人,一切才有意義……不一定要是人啦,只是做個比喻。我覺得畫面裡多少還是需要有些可被閱讀的形象,當然我可以去畫純抽象的作品,只是給別人的東西可能會少一些。如果畫面有人,我想觀賞的樂趣也會提升,對我自己的創作來說,某種程度也得到了權力……就是得到了新的動機。如果我畫抽象畫,只需用這些語彙來畫就行了,但我因為畫面有人,或有幾種角色,我獲得了不斷介入它們的權力,並在這種過程中發展出新的東西,等於是給我自己一些機會。
 
這種避免抽象的想法是從大學時候開始的嗎?
 
答:對,大學時候曾經做過抽象繪畫,有些老師對抽象的部份感到興趣,或許跟他本身的創作有關,所以他會覺得我畫作中某些抽象的部份是比較有價值的,希望能繼續發展;另一方面,有的老師是另一種思考角度,他認為你創造出來人的氛圍和情境,遠高於其他的價值,因為這個部分是困難的……其實某個程度,西班牙老師也用很簡單的形式告訴過我,所以我後來不斷地朝向了這個形式,因為我覺得這個東西比較難作……
 
你創作中避免抽象的說法透露出你似乎很在意繪畫中的故事或生命,有一種滿浪漫的特質;但另一個角度來看,你的畫作又傾向停留在某種氛圍與情境,刻意與人或世界保持一種距離感,這兩者之間是否有衝突?
 
答:如果我有完全的權力解釋我的作品,我會說你的觀察基本上是正確的,透過畫面或許可以營造一些可以閱讀的人文符碼與情境,只是這些符碼內涵的感情許多時候是難以完全與人坦率溝通的,或著說是拒絕被完全了解的,這純粹是我的個人因素、我的選擇,我很難去解釋它。
 
然而其實我並不完全擁有畫作全部的詮釋權力,所以我某個程度將角色的情感部分局部關閉,讓畫面除了抽象繪畫表現之外還有事物是可以閱讀的,這些角色的渾沌與曖昧狀態提供了觀看者反映自身心理空間的權力。
 
(五個月之後,黨若洪再次針對這問題答覆)讓我重新回答一次你的問題:是的,有衝突,而且許多時候我是很矛盾的,況且,你知道,我又何必這麼了解我自己呢?
 
你在剛才的訪談中提及了藝術家必須先是一個能成功製造出好的、漂亮的藝術品的機器,然後再來談更深一層中所蘊含的思想。你認為自己目前的創作在這種更深層想法的傳達上作得如何?

答:我更正一下,我要說的是創作者必須有能力創作出好的作品,這是前提,而你所謂更深一層蘊含的思想,其實是展現在每一個筆畫、每一次配色的選擇、質感的堆積,那些關於情緒或是關於人的具體心理連結,我想可以選擇提供或是不提供。

關於我自身創作的狀態,我自己目前很難界定,因為我採用的方法與態度某個程度使我自己發展成目前的樣貌,不論是人或是作品,它(他)裡面在階段裡會有它的優勢與侷限同時並呈,如果挑剔的話是可以看得出來的,但如果為了補缺而去調整創作,好像也不是可以這樣扭轉的…就像你如果是一個輕浮的人,也不可能為了想要穩重而把自己的人格整個砍掉重練對吧!所以不論優缺談論未來發展的話,我想應該也只有自然自由的發展與單純的往自己所自然認知的更好去做這樣一個簡單的答案。
 
又或者,你所言更深層的思想,其實指向的是一個值得深思的誠懇論述。這樣的話,我會希望可以用這個交換一筆帶著靈性與偶然的筆刷停留在畫面裡,與其為創作找到無懈可擊的美妙論述,我寧可感官一點,讓一張畫就是一張畫,或許這樣會比較適合我一些。
 
你作品中也有很濃厚的東方文人氣息,像線條的運用、題材的選擇等。你個人喜歡書法嗎?或是你的養成背景裡受過什麼東方美學和文化的啟發?

答:在美術的培養過程中,一定會受到書法的訓練,但說真的,我對書法並沒特別的感情。但我畫作中線條的運行,應該是源自於國畫的訓練,尤其是國畫中的轉筆實在給人很多的樂趣…所以這個東西可能在無形中已經納入我的繪畫系統裡。
 
創作與生活
 
你似乎很重視創作的規律步調,而不是大家刻板印象中日夜顛倒的藝術家生活。你從什麼時候建立起這種規律的創作方式?

答:這是從西班牙留學中所培養起來的習慣。那時候的工作室很大、很開放,所有年級的學生都可以很自由的學習與交流,我們常中午進工作室,畫到工作室關門為止,當中會去喝喝咖啡、串串門子、抽菸、買材料,這個過程裡面,其實可以吸取別人的經驗和養分……像這樣規律的進工作室、有Partner等,當時的場域、時空環境和生活作息讓我獲益最多,我個人滿需要一個班級,需要跟大家在同一時間裡創作……我很想跟人家在一起工作什麼的,但其實喜歡這種模式的人很少。
 
其實一天不用工作到八小時,硬撐到八小時的時候眼睛都花了,只是在硬畫,真正工作的精華是四到五個小時,每天如果這樣累積下來成果也相當可觀,這是在西班牙養成的作息模式,那是一個很好的時空條件,無法再複製。但在英國又不同,穿梭在臥房和客廳(畫室)之間,利用零碎的時間把東西一點一滴的丟上畫布,即使休息時間,也無時無刻可以看到作品,當某一刻覺得某種想法成熟一點要實現在它身上的時候,可以馬上去做,或是再等個幾天……你被迫無時無刻看到它,所以休息時間對它的思索還是累積的,這也是一個還不錯的「化整為零」的方式。
 
這種「化整為零」的創作方式和整段時間的創作方式,在作品的呈現上有什麼不同?
 
答:結果上有很大的不同,但這跟「化整為零」未必有絕對關係。當時可能年輕、幼稚一點的狀態,所以能量和衝勁比較強,但之後每年把作品運回台灣展覽的過程中,我意識到畫畫不能只是自己爽的問題,而是某種程度上也會在意別人觀看時候的評價。以前即便是完成度很低的作品,當我覺得可以停筆就停了,過兩年想繼續畫再撿起來繼續,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現在這部份有點消失了,為了要滿足畫廊展覽時的效果,我不能交出看似半成品的創作,而這也影響了畫作的風貌。有時候為了重要的個展,我也被迫(這不具負面的意思)把作品的強度提高、動態開大,讓人家感覺到作品是滿的、完整度高的……但其實有時候鬆和散,長期來看也是不錯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台灣的時空條件啦,後來自己跟這個時空的互動過程中,作品樣貌的改變可能也伴隨著展覽、銷售等條件,需把作品強度和完整度給提高。舉個例子,畫面裡面我要上一個粉藍色,照以前的時空狀態,我只是要讓畫面鬆掉,可是現在我必須讓觀者很明確的感覺到這個東西除了我原先的預期之外同時要舒服、或要有具體的意義。以前的習作可以介於完成與未完成之間,其實是滿好的,可是現在作品尺寸很大,放這麼大會讓藏家覺得沒有安全感……(笑)
 
你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作品的完整度需要加強?
 
答:我第一次從西班牙回來便申請了北美館的展覽,很高興送審通過了,覺得自己很幸運。但當一年後要實際作展覽前,我赫然驚覺別人會不會覺得我的作品太鬆散了,大家可以接受嗎?加上,我當時一個好朋友試圖想做我的經紀人,她到我工作室一看到作品就說:「你這該不會已經畫完了吧?」我心裡想說這些都是畫完的耶,一聽到她的意見讓我很害怕……這是我從西班牙剛回到台灣的狀況,這些比較鬆散的作品對我來說是完成的,但經過這次經驗讓我第一次意識到別人對這些作品會有這樣的疑問,即便是要跟我合作的朋友都對此無法肯定。所幸作品審核順利通過了,但這件事情也讓我清楚意識到作品完成度的問題。
 
感覺得出來你很需要同伴,這和我們印象中認為創作是孤獨的有所牴觸,你怎麼看待自己的這種特質?同時在你沒有找到這樣的創作或生活同伴時,你又如何超越自己?
 
答:我需要同伴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我很懶惰,是一個不勤奮的人,才會希望藉由別人的勤奮,讓我自己產生罪惡感,跟著也勤奮了起來。所以我希望有同伴的目的是藉由同伴增加我去工作室的效率,另一方面也感覺到自己藝術家的身分相對於這個社會的節奏不至於這麼突兀。

創作是孤獨的吧!但是孤獨不是目的。我暫時就只有自己假裝勤奮一點,至於超越自己這一點,我想不必太用力,因為太用力就會變態(使自己扭曲變形,如果你是有才華的,自然會一直做出好東西,而不是一路迫使自己前進),藝術這件事情的珍貴之處,就在於有些人輕鬆自然的展現出讓我們驚訝的才華。
 
哪些藝術家對你最有啟發?

答:以前的學習過程中,覺得義大利3C(Sandro Chia、Enzo Cucchi、 Francesco Clemente)都很棒,後來喜歡Miquel Barcelo和Giorgio Morandi……其實很多畫得都很好,像Antoni Tàpies比較激情,在情緒的部份很吸引我;而Morandi畫的瓶瓶罐罐,可能是我目前認為人能夠掌握最好的品味大概就到這裡,還有Balthus也很棒……
 
對你來說,創作中最難突破的關卡是什麼?
 
答:時間……就是很怕沒有進入創作的時空條件,一旦進入就會很簡單。我的困難並非發生在單一張畫上某個部份或類型的困難,而是很怕當時的時空條件沒法讓我進入創作的狀態。
 
(五個月之後,黨若洪再次針對這問題答覆)….再次回答這問題,就是如果有機會盡可能畫出夠多的畫,讓每一次遇到矛盾與錯誤時都可以拿起畫布和筆,毫不在意他們成功失敗與否般地大量任性創作,這大概對我來說就是最棒的解決辦法吧!(所以此題答案乃依時空條件不同而異)
 
歷經結婚、生子等人生重要大事,你覺得這對你的創作有哪些層面的影響?
 
答:其實我跟外界的關係沒有那麼密切啦……跟我產生關係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不是典型意義上重要的事…比如說《瓶花》這件作品來自於我媽以前帶著一盆花到我工作室來,我在偶然的機緣下畫了它;或是Cookey這隻狗並不是我多麼追想牠,而是某個狀態下牠過世了,我畫了牠,接下來一再畫牠的過程中發生意義,才跟我後來的畫產生關係…不能說結婚或生小孩對我沒有關係,也許這往後會以別的形式影響我,但不見得是那麼地具體……
 
除了畫畫以外,你最喜歡做什麼事?

答: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找一個半天的工來打…賣車、洗車、仲介、工廠作業員等,但希望是要能夠聊天的工作,不然我不知道自己去那裡要做啥。我就是想找一個有同儕的工作,然後漫無目標地虛耗我的上午時光,因為上午也不會畫什麼畫,都是下午才開始。總之,就是想做些不相干的事…因為人需要處在一個不放電的情況下,就像電腦的螢幕保護程式,做些雜事可以讓我在精神上很放鬆、也就是放空,身體勞動一點倒無所謂……等一個人獨自在畫室中,那時候再開機就好了,開個三到四個小時後,又可以關機了,養精蓄銳就這意思……要那麼功利地去面對生活中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實在是沒有必要…(笑)
 
如果有人提供你一個機會,給予你所需要的support,你會想做些什麼?
 
答:我早就很想做一個計畫……很大,所以一定要建設公司來做…台北主要幹道上大大小小的公寓也好、豪宅也罷,直接在大樓的屋頂上做動物的局部大雕塑,像這棟樓頂有馬的頭,它的臉可以看上或看下,擺出不同角度;而遠方一棟有貓的長尾巴垂下來……每棟樓都有自己所屬的動物表情,當你開車在高架橋上的時候,就會覺得這個城市很不一樣、很有趣。這個Case如果有建設公司願意的話,應該做得起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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