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當代女性藝術家瑪莉娜·克魯斯 首度台灣大型個展《潮汐時間表：瑪莉娜.克魯斯》

 

 

走進展場中庭，可以看見一條由美術館四樓垂墜至二樓，長達十米的織品，是藝術家為這次展覽主題《潮汐時間表：瑪莉娜.克魯斯》特別製作的作品，上頭有著如同刻劃潮汐變化的記號線。

由於藝術家童年時期住在外婆家的老屋（位於菲律賓首都馬尼拉北部，布拉干省中的哈干萊市（Hagonoy）)，這棟房子建於1940年代末期，每到滿月和新月之時常會經歷洪水侵襲，水災幾乎變成了家的日常事件，策展人將這次展覽命名為《潮汐時間表：瑪莉娜.克魯斯》，除了扣合克魯斯的生命故事，也隱喻了藝術家的善感被濃縮在潮汐表中，以及大自然中的潮起潮落和歷史的變遷。

 

 

在克魯斯的作品中，「水」是一種災難性的元素，那些液化的痕跡影射了洪水對房屋的侵襲，卻也讓「水」成了作品美學的重要部分，展現出人類在應對大自然變化過程的滄桑經歷。對照近來全球疫情局勢的嚴峻，同樣也為人們帶來直接的生命威脅與挑戰，有些人對於疫情期間被迫獨居，或與伴侶、家人長時間共處一室的焦慮緊繃仍記憶猶新，然而在因疫情驟失摯親好友的人們眼中，也許那些被執著緊抓的舊事傷疤，擺在生死面前可能是如此微不足道。

克魯斯表示疫情改變了她對空間的感知「疫情讓我理解到家屋是如此重要。現在定義的家是建築物，家人是與你同住的人，但其實遠甚於此他們是我們觀察世界的基本架構，像是我們社會群體的微縮，我們如何理解家人與建構家屋，對心理健康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它能偵測我們幸福的程度，小小的事件都會影響每天的生活，因為我們現在食衣住行育樂都在家屋裡。」

「疫情讓我更能判斷事物是否真的重要，同時也迫使人們放慢腳步，接受有時候的無所事事。並且使我認知到許多事情是我們無法控制的，高壓狀態反而會降低工作效率，維持身心平衡健康相對重要。」克魯斯認為這波疫情如同生命終會消逝一樣，未知也無法預測，身於其中的她深感生命的渺小，而我們必須學習尊重與臣服我們所信仰更高形式的存在。

 

 

佛洛雷斯表示，從克魯斯最知名的衣物特寫系列，可以觀察到她是如何破除畫面本身的幻象從而讓技巧和分析產生自我意識。在講述舊事、磨去稜角的同時，暗示某種調性，讓僵硬的舊物重新煥發生機。

她在描繪家族長輩過去為孩子特別手工縫製的舊童裝時，刻意放大的衣服比例，形成如特寫般逼視的效果，使觀者可從異常清楚的織品細節中，察覺巧心挑選的花色、精心剪裁的樣式、袖口與鈕扣的配色、細細的針腳與壓線，當然更不會錯過滿佈的收納摺痕、縫補又破損的補丁、斑駁脫落的縫線、壓艙發霉的斑點、洗不掉的汙漬與褪色的痕跡。這些衣服，充滿時間性的描寫，彷如織品的年輪，隨著四季流轉而增生，擴延出與生命經驗有關的紋理。

 

在回溯過往的同時，克魯斯也提供觀者一道獨特的回憶路徑：我們都曾有過那麼一件，或許是灰褐色的長袖襯杉，在秋風剛起的時候要早晚披上；或許是在冬天被叮嚀要記得穿上的橄欖綠色小外套；或許也曾有一件穿到褪色、磨破了仍捨不得丟掉的心愛小洋裝。

從這些歷經反覆洗滌卻還存在的汙漬，依稀想起，衣服總是不小心沾染上食物的醬料，或是又打翻了一杯果汁；依稀想起，那時的新衣裳總是在一開始就預留過大的尺寸，等到合身時卻又開始縫縫補補；而一再縫補卻還是破損的磨痕，暗示了也許並不富裕的家庭環境，與母親愛物惜物，勤儉持家的印象，彷彿看見母親反覆摺疊、壓縮、收納、打包，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收藏的節奏與手勢。

 

 

在「相稱」系列油畫中，她把每一幅畫都一分為二，左邊是裙子的特寫，右側是現成布料作底映襯著從舊貨店發掘的兒童肖像圖。孩子的眼睛被一黑色色塊遮擋住，影射了克魯斯和丈夫領養孩子的過程：社服工作者幫助他們找到「相稱」的孩子仿佛是尋找一塊相稱的布料。

這種後天形成的親屬關係，從此就如衣物上的接縫一般暴露在外，展示出自己的族譜和社會關聯。與此議題相關的《嫁接》系列，則描繪了被繃帶纏繞固定的植物嫁接處，進一步地演示出不同生命的有機融合過程；而巨幅油畫《湍流浪潮的映射》，藝術家把當初領養女兒過程的照片中女兒穿著服飾的局部細節，進一步描繪成看似洶湧浪潮的美麗海景/地景，波瀾壯闊下既暗藏騷動，象徵被領養兒童擁有新家庭後的美好憧憬，以及進入新環境後一連串的適應情緒與磨合。

 

 

展覽中另一組結合影像、手寫、手繪，是一系列裙子的照片，每一張上面都用文字記載了關於此件衣服的記憶。在這些對話的進行過程中，克魯斯會讓她的親屬（衣物的擁有者）一邊撫摸裙子一邊講述。

這些裙子的布料對克魯斯有一種觸感上的吸引力，它是通過雞飼料袋的再包裝棉洗淨漂白製作而成的，具有一定的硬度，因此衣服的折痕也會在歲月中被保留下來。藝術家與裝裱店合作，一張張的照片鑲嵌在木板上並封裝在隨著時間慢慢泛黃的薄膜裡，延續了菲律賓人保存並在客廳陳列畢業證書表彰家族傳承與榮耀的習俗。

 

克魯斯對鑄造的過程也抱有極大的興趣。藝術家幼年時去阿姨開的牙醫診所，看到製作假牙模具的製作過程覺得非常新奇，包括用藻膠印模材、用牙齒製模、模具乾燥硬化的過程中慢慢顯出牙齒的印記，整個製模過程千變萬化。她的拓印版畫的製作也與此類似，先是用油漆封印起來，紙上的縫隙裡也塗滿了黑墨，最後壓上紙張封好，小心施予的壓力最終把墨水留在了紙上。但在這個過程中那件裙子也被破壞了，克魯斯在哀嘆這種消耗的同時也完成了對另一件事物的創造。

克魯斯此次展出畫作中房間內部的細節，呈現了對外界社會氛圍的反應，展開回溯家族故事與個人生命經驗的旅程。在真實的個人經驗與想像的家族故事相互交錯，將回憶、沉思、生活、藝術創作連成一線，營造出屬於自身的生命風格，更持續演繹出一幅幅交揉著女性身體與生命、時間與記憶、歷史與傷痕的人生風景。

 

 

此次關渡美術館《潮汐時間表：瑪莉娜.克魯斯》是克魯斯藝術生涯中首次於台灣展出的大型個展。雖礙於疫情無法親身來到台灣，她仍熱切的邀請大家觀賞展覽，她說：「希望欣賞我的展覽能將您傳送到另一個處所，一個同樣是很不完美但卻容易自我反思的空間，可以思考我們生存的意義，並在此過程中可以更珍惜生命，以及我們與家人、朋友的連結。」

「世界可能並不如我們想像或期望的那般完美，我們可能需要更多耐心來等待世界慢慢恢復原樣。但這可能是為生活按下暫停鍵的一次機會，讓我們可以重新定義生活中那些真正重要之事、那些不可或缺的人和重要的關係。在這種時刻，我們可以學著比從前更珍惜生活中的福澤，包括每一次可以出門或反思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