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創作越走越老,你的慣性會越來越多,你成功執行的畫面會暗示你,你越來越像你自己,但也越來越死。當然你不可能不是自己,但你必須適時把自己抽離一些,盡可能保持一種鮮銳的狀態。—黨若洪
在畫面中追尋「重生」,與幻化出畫中的生命感,一直存在於黨若洪繪畫的手勢,他招魂般地喚起混沌抽象色塊下,逐漸具體新穎的局面。近年他面對耳疾的侵擾,有一段時期無論健康和創作都有種塌陷感,在心態逐漸調適與翻越後,他笑自己目前心態很「健美」。但更多的是一種餘生後的僥倖,過去對於畫面主宰的自信,或是對於靈光給予與依附的毫不懷疑,他終於體認到那些所謂才情的部分,是隨時可以離他而去的,因此目前的階段他更謙卑、珍視地看待每一個來到他畫面的新局,每畫一張便覺得自己幸運:這張畫沒死,它還活著,它還在。
此次於安卓藝術展出的「局外人」個展,也更識別出藝術家實體生活與創作狀態。他談到因為日復一日的職業藝術家生活,常讓他有很強烈漂浮於實體之外的感覺,面對幾個少數的人,和社會的脈動幾乎是脫離的。在聽力受損的階段,他更抽離現實,但同時因為這種客觀視線的轉換,產生一種能夠隔絕外在的優越感。這同時也是他創作時讓意志不斷在手的當下,以及宏觀整幅作品,不斷進出的視線。黨若洪畫面中的人物神情盡是幽微且不全然在其所描繪的處境情緒之中,他們若有所思中漂浮的思緒,那種抽離也成為他書作最顯著的審美刺點。隱約也連結到中世紀西洋美術史中聖像畫的精神結構,那些聖像角色抽離他們當下的苦難,以眼神投射出宗教的救贖,也達成—種實體與情緒不連貫的美感層次。
黨若洪作品中的硬漢與幽然,淡薄的悲愴與詼諧,豁達與在意,精準的在一條對比線上行走,常覺得太深邃,或是把某種遊戲規則看得太透了,卻又保有所有觀賞視覺要件能夠被取悅的貪婪感。那個局外人的視野,讓賞析豐富的感知從最直觀的視覺穿透到生命的質地。觀者好像看著他翻過一次叉一次的坎,最後發現那些坎也是我們的。他作品的搏鬥感,非關要去擊碎某種具體的對象,而是面對畫面如何保持鮮活,並且盡可能將自己推向末知,「當有兩條路在你面前,有一條熟悉的路,一條野生的路,如果可以的話,選一下野生的那條路吧!保有那個繪畫定格的不死是他以巧勁維持的,對他來說繪畫最終會邁向終局,繪畫的意義在於「如何維持垂死的魚在砧板上最鲜活的瞬間」。
黨若洪,《微笑畫像》,油彩、纖維板,94 x 122.5cm,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