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view|The Next Stop

Prestige, March 1, 2017

 

2016臺北美術獎首獎得主黨若洪,向CATTY HUANG娓娓道來自己揮別過去,迎向新局面的創作歷程。
 

 
 
其實一切源自於一個臨時起意,讓黨若洪的《尋源問道-小神仙》最 終受到臺北市立美術館2016臺北美術獎評審的肯定,得到了首獎。
 
 「在半年、一年前,我的狀況很糟,覺得什麼都不想做。有天看到美術館的簡章,他們那時正好完成了一個線上報名系統,為了不繼續荒廢下去,我就打開電腦的資料夾,開始隨意點選,而小神仙的這個脈絡就在那個下午─我坐在電腦前作業的兩個多小時過程中─ 被撈了起來。那是一個純粹的偶然,否則它們當初可能只是幾張有神話色彩相關作品,不知道在未來的何時才會被挖掘出來。」
 
得到此獎項意味的不只是黨若洪在眾多優秀的藝術家中脫穎而出,這個結果對他個人的創作生涯來說也深具意義及影響力。

要論起一個人的職涯故事,一般都得從源頭談起,尤其是嶄露頭角的部分。不過,黨若洪卻極力避免談起那段時期。十幾年前,在沒有刻意的 計劃之下,他曾走失一段時間的狗「Cooky」開始出現在其作品中,不僅讓他備受注目,也讓他與「狗」這個符號有了緊密的連結。 「看看以前的作品,我並沒有不喜歡,但總覺得自己好像成為了一個愛狗人士畫家。我希望自己創作的其他部分也能被注意到。」他面帶複雜 情緒的神情說道。
 
「我在最近10年一直想要抹去這隻狗,不碰觸『狗』的題材,想讓這個符號加諸在我身上的東西消失。可是不論我後來做了什麼,大家都會不斷反芻那個系統,所以我一直想要冰凍這個角色。直到得了這個獎,那一頁才真正翻了過去。」
 
由左至右:《戴面具生活的時光》,油彩、木板,125X80公分,2016年;《女法師的出巡 》,油彩、木板,247.5X250公分,2015年
 
至於為什麼《尋源問道-小神仙》系列作品是被「撈」起來的?
 
「我創作的習慣就是大量地接收各種訊息,然後自然而然地產出圖像,沒有基於任何概念、目的而延伸或完成任何系列,直到某個階段,會有海量的作品,而其中某一 幅在2014年完成的繪畫就叫作<小神仙>;在這件作品之後,我也做了幾件跟神話或神靈鬼怪、民俗信仰等形象相關的人物主題。後來在檢視時,才把這些相同形式的作品打撈起來,也才發現其中隱形的脈絡。」
 
偶然進入黨若洪創作脈絡的「小神仙」元素,其實來自其生活一項重大轉變。一年半以前,他的耳朵因不明原因開始聽不到了,他做了很多治療,也積極嘗試各種「非典型治療」,從中醫的針灸、拔罐,及他以往鮮少接觸的「神靈鬼怪」的世界。「有趣的是,不論是哪間道場或是民俗治療的場域,我最後都是被引領到一個昏暗的小房間,那裡幾乎都會有一張包著塑膠假皮的診療床,我就躺在那,然後期待並說服自己即將發生什麼奇蹟。對我而言,那個小床好像一艘小船,在一個隱形的脈絡中─ 不知名的河流─帶我去到不同地方。」那些非典型治療雖未讓他的聽力得到改善,但這樣的經驗在無形之中也化作他創作的養分。讓東西方文化中具傳奇色彩的角色如法師、千里眼或聖母等躍上畫布。
 
對於有人在他得獎後,提到《尋源問道-小神仙》涉及了多重神話,黨若洪坦率地說,「我也很想把這個標籤貼上,但它們談不上是神話,我只是與民俗世界有了小小的接觸。在創作過程中,我追尋的是繪畫語言的引導。所以即便有什麼訊息或是值得被敘述的小火花,它終究只是平面繪畫。」
 
從他的口中說出的話語,就如同他的繪畫般─看起來坦率直接,卻字字珠璣,值得令人反覆咀嚼。「我有一個謬論:凡事要用力的事情都會失敗。」黨若洪笑著表示,這是自己在創作的歷程中找到的結論,雖沒繼續追問他究竟埋著頭努力了多少次,又失敗了多少次才悟出這個道理,但他也再次應證了自己順應自然、成就偶然的作風。
 
COOKEY THE DOG- 雙犬》,油彩、木板,90X90公分,2008年
 
求學時曾至西班牙取得 Salamanca大學藝術研究所碩士學位,也曾旅居英國,黨若洪理應有許多參訪各大美術館、觀摩世界各地優秀藝術家作品的機會,問起曾受過哪位藝術家的影響,他卻語出驚人,「我基本上不看展覽。」接著進一步解釋,「在國外讀書時,我也不愛進美術館。並非那些作品無可看性或是不吸引我,而是它們對我而言,關係太具體了。如果你有一定的經驗,就會很快地發現底下的脈絡,且不自覺地吸收進去。」
 
不過,這不代表黨若洪的藝術世界裡只有自己的繪畫,「我比較喜歡表演藝術如京劇、女高音等─ 跟我沒有直接關係,我也不可能模仿的。」因為妻子的家族從事表演藝術相關的工作,本身也有進劇場的習慣,他因此被帶入那個世界。尤其,表演藝術所帶給他的體驗,也並非只有開演後,舞台上演出的那一兩個小時,而是一段光聽他敘述就十分享受及浪漫的經過。「我會為了某場表演,上網訂門票、火車票,當天從工作室中破破爛爛的顏料堆裡抽身出來,並盛裝打扮去看表演。那是一個完整的行程,也是一直令我著迷的狀態。」
 
面對長久以來的大眾言論侷限以及近幾年的耳疾困境,黨若洪這次衝撞出了亮眼的表現,也即將在2018年於臺北市立美術館舉辦個展。然而,在他內心深處還有另一個深切的期盼,「我現在最希望發生的,就是在另一個陌生的土地上,找到喜歡我的作品的另一群人。將過往十幾年發生過的事,在另外一個地方再開啟一次。」今日的他,或許不若彼時般充滿爆發力,但經年累月過後的謹慎與智慧,或許更值得令人再三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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